2012年12月8日 星期六

夜深了的美術館



              前陣子接了個工作,內容是為明年開拍的長片尋找演員。導演是我非常憧憬的人,因此我才有力量勉強克服在洶湧人群之中立足而往往感到不舒服的毛病。身邊的朋友,也許寥寥可數,但都不約而同的同意我是個超乎想像敏感的人。但為什麼這般敏感的人,表面上是一股腦兒的傻勁。並非想要討好任何一個人、也不願只是想塑造某種錯覺,只是我覺得我就是如此自然的被擺放在那個位置,做著適合我做的事情而已。大一我開始上了所謂「電影表演」的表演課。對我來說,伶人不就是承載了所有普羅大眾的喜怒哀樂然後盡情地加以放大音量、情緒以及肢體,來拉近人類和世界的距離嗎?但這全然無法套用在所謂鏡頭表演之下,所有被誇飾的、被矯揉造作的,甚至是所謂經過思考的,在鏡頭底下皆顯得荒謬可笑。我絕對不會是個好演員,因為我沒被擺在鏡頭裡頭,那樣直觀赤裸的處事方法,只會使我覺得讓我更貼近死亡。

              但就是有些人,他們好適合被擺在鏡頭之下省視。理解拍電影是場場硬戰之後,總在片尾上演職員字卡時笑說要是電影能釋放氣味的話,肯定就是幕後人員濃厚的汗味以及煙味吧,臭熏熏的。但演員不同,他詮釋着什麼樣的角色,就飄出怎麼樣的味道,哪怕他實則三天被操的沒力氣洗澡了。這樣質感特別的人就是我們在找的人,而這樣的人就潛伏在這座台北城裡頭,西門町、台北地下街、忠孝東路、快速移動的捷運車廂裡頭而他正懶懶把手挂在吊環上,無神地滑着手機....正色地說,有時我不太相信這樣的人會出現在這座城市裡頭。因為這座城市黯淡無光,根本不漂亮。


                美術館和戲院還有一些咖啡廳是我在資本主義裡頭找到最值得稱讚它美妙的一小行註解。

                我的高中過得索然無味,跟小鎮上的同學相比較,他們品味過各色男女、飽覽翹課之外的風景,我與他們不同的地方就在於,週末的時候,我會搭客運北上,到北美館、當代、兩廳院、牯嶺街或者光點走走。我把當代的第一次獻給了中國藝術家張洹,他眼窩深陷穿戴著牛肉裝扮的樣子著實震懾到了我。而那便是行為藝術對我的啟蒙。兩廳院則是無獨有偶劇團在實驗劇場公演的「最美麗的時刻」,對於人\性,真的比我那貧瘠的思想還要豐沛太多。北美館的第一次,我倒是真的忘了,但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初次是跟著哥哥一起去的。我們一前一後的繞過那時還在整建的中山足球場,在展覽之後去吃了女王漢堡。一架架飛過上空即將降落松山機場的飛機,他們的魚肚白讓我相信曾經這裡駐紮着皮膚白皙的美國大兵。我也不曉得,但當我抬頭看著飛機時,它們總會讓我多相信一些事情。


                今天同樣是到市中心尋找演員。台北的天氣又回到了一貫的濕漉漉,下著不斷設法說服我們世界末日當真要在12/21來臨的大雨。再者,今日又業績掛零了,雖然這不會招致責罵,但失落感真的很搞人。霎時想到一直很想去看的台北雙年展就在回家的路上,那為什麼不在這延長開放、有優惠學生免錢的良機前往呢。

    
               夜深了的美術館真的是這座城市裡頭最好看的淨土,她的一塵不染接納了各樣色彩,飽納光線的模樣讓我連結到了中文字裡頭的「特別」。雙年展也非常精彩,我尤其喜歡中國藝術家孫遜的版畫動畫。太優秀了,那種仿佛還潛伏在中國人身上的那種奴性還有倫理與情慾拉扯的細緻度,就這樣純樸的張狂在觀者眼前。那大概只有第一次看魯迅的阿Q正傳時可以稍微比擬吧。真的非常精彩。其他的錄像藝術也很有意境,就如我第一張貼的照片,他以雙螢幕,左半邊揭示大爆炸、宇宙的生成,右半邊以極權國家紀錄片的盛大慶典來提醒要行所謂謙卑的態度來看待世界的運行。沒有絲毫譴責或者慍怒,只是溫溫柔柔的說著一件正確的事。

              太痛快了,我真的極愛逛美術館。那渾然是另外一個更為天成的時空。黑洞散佈在每個隔間展場裡頭,恣意地被觀看或著觀看。在角落一旁情侶披著黑暗交纏着熱吻,光點洒落在髮絲的潤澤上,他們不會知道也永遠不會發現,他們亦成了一個出色的藝術品。就在夜深了的美術館、溼透了的台北城。


資訊:

(1)台北雙年展,展期至明年1/13,23號開放全民免費入場,可以去。星期六開到八點半。
   
(2)長片「行動代號孫中山」,請自行鍵入臉書。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