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28日 星期二

「崇德小站」






連日來的艷陽曝曬,讓她肩膀上的細肩帶增生了另條反白的陰影。陪同她來退票的,我知道他,他是專帶花東一帶大陸旅行團的嚮導,一個皮膚黝黑、口音卻難得字正腔圓的阿美族青年,我們都叫他阿勝。

「什麼時候交了個女朋友啊?」我接過阿勝遞過來的火車票,是今天下午羅東到台北的自強號。
「什麼女朋友!她是住在我家的房客啦。」阿勝挨近售票口,享受從窗口放送出來的冷氣。他髮梢上的汗珠清晰可見。
「她是幹嘛的?」
「她沒說。」
「那你喜歡她嗎?」
「妳怎麼老愛幫我找對象?」我伸手拿過他推過來的退票手續費。
「如果還沒喜歡上,就不要喜歡上吧。」我說。阿勝一副不信邪的懶懶起身,發現女人不見了。
「人呢?」我亦起身,推開售票間的木門走到大廳裡。

女人不知道何時跑到了對面月台,腰間綁著的外套被海風吹得亂飛。遠方海浪拍打上崇德海邊特有的礫石沙灘,發出此起彼落清脆的碰撞聲。側身逆著風,髮絲起舞的她笑得像是過客,是一張沒要為誰停留的臉孔。

我身後傳來旅客踏進車站的腳步聲。「等會你仔細看喔,普悠瑪號咻~就過去了,跟高鐵一樣!」
「我們不搭嗎?」一個稚齡的聲音。
「我們要先搭區間車到羅東才換車。」

我操起無線電,呼叫我的同僚。「崇德站怡安,二月台需要管制,over。」然而我的聲音卻穿過售票窗口後辦公室薄薄的木板響起。

阿勝追了過去,女人卻已經躍下了月台。普悠瑪號呼嘯而過,倏忽恢復平靜。海濤聲依舊,一霎那我彷彿看見那濺起的浪沫是橘紅色的,熱熱辣辣。

阿勝不敢置信的目睹一切,手一鬆,一小袋的貝殼圓石掉落。那是阿勝的珍藏,之前就放在他家民宿的吧台上。

身後孩子放聲大哭,我才意會一個女人的死亡,連同她毀滅的笑容,不再屬於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