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15日 星期三

三年半前

         


            有關進入電影系就讀,試想著對於自己什麼是善終的最好方式,我非常疑惑。我不想帶不走任何東西,或者留下來的紀念品是那種充數的、不情不願,在尋常清理房間時,就會被丟掉的那種。
            大家慣性喜愛說我文筆好,但其實我超級不會寫劇本的。劇本就是攝影鏡頭看到的人事物,因此必須非常侷限而精準。與從前我散漫、只求詞藻獨創瑰麗及彷彿開口就只會碎語發夢的人物寫法,大相徑庭到殘忍的境地。
             背水一戰的前幾日,翻到了以前課堂上描摹自己個性的作業檔。能責怪什麼呢?就怪沒有本事好好做自己、尊重自己的夢想與學習的時間。唯恐不及做不了幾件事,人生就這樣過掉了。


1 容易受人控制    
           童年裡頭的其中一個女朋友,她有雙長腿、飄逸的長頭髮還有圓圓的眼睛,而她笑起來時那雙眼眸就像是會說話。在那個我們還不挑的穿著過膝短褲上學的日子裡頭,她已經穿上了超短熱褲。而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居然選擇跟我要好——戴著從眼科配鏡部門最大眾的天藍色金屬橢圓鏡框、虎背熊腰、一頭自然捲亂髮的我。然而這樣的一個我,卻還是女生仁組桌球隊裡面最強的。
           
          在這個幾乎是我草創起來的球隊,為了增進實力,我們每年都像逐水草而居的哪裡有接受外訓的機會便去那裡接受訓練。我想約莫是出於她的與眾不同、或者大家看不慣教練還有其他男球員對她的厚愛,所有女孩子都不願跟她熟,因此當我們做單打訓練時,她總是落單,而我也總是會出於義務跟她一組。當她開始依賴我,我發現這個女孩子是真的討人喜愛,不單是那張其實早已到達可以道盡一切程度的臉蛋。然而,開始有其他隊員開始嘰嘰喳喳在討論她的是非,說她都沒有認真在練習或說為什麼她都能早退,還有哪有人穿熱褲來練桌球呢?這時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腿,五短、坑坑巴巴、紅豆冰。我沁着汗的手抓住褲沿,試著提高到她平常穿熱褲的高度。但我倏地刷的一聲放開布料,男孩子的慇懃、桌球如雨點般在藍桌上撞擊的聲音漫上整個腦海。我有些站不住腳。
           
          不然我們孤立她好了?這時其中一個女孩子說,這時周遭傳來零零落落的附和聲,不要跟她玩了。我的腦子停留在剛剛的氛圍裡頭,反應不過來的情況下,雙胞胎裡頭的姐姐說,可是翁于庭和她那麼好,連交換日記都寫了,怎麼有可能跟我們一起不理她呢?我聽見我的名字被提及,於是抬頭看向他們。妳是真的跟她好嗎?妳不覺得她真的很討厭嗎。我語塞,下刻我想說她人很討喜的,但這句短短的話卡在喉嚨裡頭,因為我憶起我那雙褲管底下的小腿以及男孩子的笑臉。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其實我也是不喜歡她的。那天剛好輪到我寫日記,於是我拿起那本封面是可愛熊熊的本奔,在每頁我寫的內容劃上一個大叉叉接著順著頁縫撕下來。接著又撕了一張紙條塞到封面的塑膠套,寫上「誰跟她說話,我就不跟她說話」。在眾人圍攏的圓滿圈圈裡頭,缺角裡餘光我瞥到默默望著我做這些事情的她雙眼透出來的憂傷、不解以及詫異,我想我一輩子也沒法忘懷,這樣絕望的幾分鐘裡頭,那些盛夏時光、一起寫的隻字片語、一起互請的飲料,還有我曾經覺得她很美麗的眼睛。再也回不去了。
          
           獨獨只欠我的那三個字,加上那本缺頁嚴重的本奔,童年就過掉了。


2 愛情異義份子
      
          我大概有一見鍾情還有非得給他知道的怪毛病,尤其特別容易在新環境喜歡上第一個跟我說話的男孩子。這樣的男孩子有四個。黝黑的男孩子嘴角有顆痣,他有我在音樂課本上留給他的我喜歡你欸;自動拿走我水瓶去喝的男孩子有一副寬闊如海的肩膀,我有一件他穿過之後給我而我都沒拿去洗滌的衣物;小眼睛的那個男孩子曾經有個好摸的肚子,在暗巷裡頭我得到了他指尖纏繞七星牌菸味的擁抱。最後一個男孩子我們相遇在考術科前的畫室,他好心幫我把國畫課要用的宣紙剪裁成適當大小,而這個人就是我現在正在交往的男朋友。(現況是已分手。)


3 矛盾
    
         香港是我很喜歡的一個城市。但初次造訪時,我居然在酒店十七層樓的落地窗前大哭了起來。第一次我覺得我被困住了,被無限延伸的巨型長條積木還有窄小的街道與鼓噪的人潮重重圈住了。每個時刻我望外時,不知道聚焦哪個點,於是我學會瞪視跑馬地旁的一個游泳池,藍藍的長方形,視線裡頭最扁平、顏色最別於一般高樓大廈的灰白。但當我逐漸習慣在人潮裡頭移動、穿梭四通八達貫通的百貨公司甬道以及上下雙層巴士,能在街頭很自然地點上一杯凍檸水或凍奶後,我愛上了香港。高樓大廈再也不是不是黑森林裡頭盤旋而上的魅影,而是簇擁我摸到天空的椅腳四柱;茶餐廳硬是不讓任何人落單非得湊數成一桌的規則,我也好喜歡。
   
          緊貼以及包覆,胃絞痛之後的快感,代號城市零號香港。


2014年5月25日 星期日

夏初的最後一篇職能治療




高中放學時總是跟不上同學收拾書包趕補習、約會或者吃飯奪門而出的速度,於是常常就獨留了我和書本科目間的溫吞取捨。
積習已久後漸漸發現人聲散去後約莫半小時,夕陽就會宛如一張裁切完美的矩形地毯被平舖展開在多數人不走的左翼走廊。
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鐘內,照光面積會從水窪般大小漫溢至尊貴人家客廳供人踩踏的波斯地毯。光區剛好就落在我常倚靠遠望豆子埔溪以及著迷電聯車聲的欄杆下方。宛如一個儀式,由高中不知道第幾雙紀念第幾個暗戀對象的converse開始,光就順著黑色半筒襪閃亮不止歇的向上爬。攀上裙擺後、撫過黑色制服連身裙的皺摺,再掠過營養過剩因而如肥大花萼般的白色領子,綻放其上的是一個稍早時間才決定再也不帶數學課本回家的高二女生。

高一時她沉迷於圖書館裡頭的四腳獸傳說,卻被稠密厚重的空氣網住,自此駐足擺放村上春樹全集的書架前,一目一生;高二起她開始放學後像株植物,邊聽著火車聲回憶猜火車的內容情節邊行光合作用;高三後她每天中午吃飽飯規定自己至少走一遍這條走廊才能午休,為的只是看一眼輔導室前有著微微反光的電影系招生海報。

然後她今年大三了,半方面滿足卻彆扭自己和胸前刺青紀念的竹中男生談了歷時886天的初戀,外加耍廢傷感想報復、明擺一付受傷動物的樣貌蜷縮在小小而已無半點戀人殘影的竹圍雅房床上,欲以kkbox療傷。時日以來,她發現自己竟然可以縱容自己忘記怎麼吞嚥反芻、行光合作用、呼吸作用,甚者排泄排遺。囤了一肚子的淚水彰顯不出任何強度,耽溺模仿套用戀愛濾鏡、隨著忽遠忽近的焦段無意識的笑容,應該這時候就安放好於日常生活範圍以外。

說著什麼,好像都遠離了。誠如半年以前他們還習慣在人群裡頭接吻;一年以前,她獨自在歐洲旅行;兩年以前,她第一次當了別人片裡的服裝頭;三年以前,她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應該不是在實現夢想的道路上,就是快抵達夢想。

她滿懷歉意的望著一片晴朗從炫彩奪目漸變老朽、得錶框才不至散裂的膠感灰白,身體卻不自主的想起要怎麼行「光合作用」。她正想到自己已然白白浪費了英國哥哥越洋專送的生日願望,可越來越熱的身體蹭出的溫度提醒她,她的身體還保有住「歸零」的機制。

她想她已做到了在最記得的時候忘記他,這所謂步驟一,也在即將架構而成的概念裡頭,賦予起死回生。她不後悔她要他永遠記得她,因為那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完整無缺。但擁有缺憾的模樣早和自己共處20幾個年頭了,難道還會羞於坦誠?

高中三年來實則沒有看到火車實際駛過眼前的樣子,卻覺得心跳理當如此悅耳;大學三年來實則沒有做過什麼了不起的事,卻自認把生活還有普羅大眾的四季面孔摸熟了八成。

還是那個她自己啊,招生海報早就不知去向,converse也少少機會在穿了
,留了三年的頭髮也短促到,僅僅空氣可以輕易托起的重量。

出生成長在新竹、在家、在這裡,四季與初衷如故生息。無所事事的那個夏天回想起來過於潮濕,曾像海嘯足以毀滅自我,卻現在只是濕熱午後的日光沖澡。

2014年5月18日 星期日

14淡水日常




       


          離開台東在火車站外蹲著而急促的抽掉最後一根菸。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包菸,綠色的韓國涼菸ESSE。

         以前在自立路的租屋處沒有陽台,因此從沒有在那間有著粉藍色嬰兒床的方盒子裡,點燃過任何一根菸。拍攝AE期中作業時,我讓虛擬登月阿姆斯壯的女朋友SUSSIE作勢哈了幾口,用現代4DX的技術具現的話,那部許多畫面都在淡江建築系館大一工作室完成的太空夢,絕對皆瀰漫著淡淡薄荷香還有避不掉的塵埃味。

         我也曾在那幢結構古怪、走廊總是堆積著割壞的白模板、殘餘木廢料的建物理頭,拾階而上到可以俯瞰電腦教室的中空陽台,落寞的苦惱著和這棟徹夜不眠的年輕人截然不同的難事,抱頭抽著ESA E。

        自強路的新居,是個有陽台的房間。你跟我要了一根菸說想試試看。也是最後一根菸哪。你一臉苦惱的向我坦誠不會抽,也討厭抽菸。「那你討厭會抽菸的我嗎?」那夜,我默默抽完你抽不掉的半截菸,之後進房親吻你。我們的嘴巴有一樣的味道,苦苦的。

        之後有一陣子我改抽CASTER5,規律的每天給自己一根的扣打。剩沒幾支的ESSE就躺在紙製的IKEA四格小抽屜裡頭,直到我們分了手、帶著ESSE的我到了台東,我才想到其實有些事我是可以自己決定要讓它怎麼結束的。於是我選擇在那班駛回臺北的火車開動前,焦急的捻熄了險些燒過濾嘴標視線的最後一根ESSE。

       上了火車,誇張的流著淚,咀嚼著混雜揉碎尼古丁的,在我心中執意完整了的那些「第一次」。年少的固執,就如同用不對的方式吸食著迷幻藥,做賤了本質,心裡卻得到了坊間流傳一般的快感。全然的抽完一包假菸呢,我的肺壁幾乎沒有ESSE造就的一些些焦黃呢,ESSE只是順著口腔像鼻腔往上竄,步履輕盈的拂過毛叢,再次散逸在空氣裡頭。

       一行人在迎接落日的石牆陶然聽著伍佰、扯著高中妹仔的分貝在餐廳裡怪笑、和有緣的兩個淡江好朋友一起隨著756上下搖擺,車窗外筆直大度路兩旁的街燈瞬滅瞬亮。回到家,在突如其來卻平靜的短雨中,於陽台燃起久違的CASTER5(期間換過兩種品牌的菸,VOGUE和LUCKY STRIKE)。終於知道正確吸菸的方式,是要毫不保留的拉引至肺中,讓濕潤的肺葉如同海綿吸附那有害物質,讓其在表面上腐蝕出美麗的菸草刻痕,最後隨機汰選某些回到空氣裡頭。

      第一次的戀愛,於我總是認真想要邁向成熟,讓那些過度認真與浪漫取巧的埋藏在層層疊疊裡頭,幻想以軟爛的鮮奶油托起太多粒碩大的草莓,於是味蕾賣相什麼的,皆無法兼顧。

     你記得我閉上眼的樣子嗎?我記得你笑起來時眼睛或瞇還是全閉嗎?日常我還是喜歡走在淡水河畔、日常我還是遲到半小時催著油門往北藝大山頂教室衝刺、日常我也還是,在越過天元宮的透明咖啡廳裡,笨拙的手沖還有拉花。

     ESSE是我的第一包菸,而你是我第一個男朋友。讓側風將你最後的形象摧毀的支離破碎,錄一段海濤的聲音蓋過那些曾在上午或者夜晚的枕邊細語。讓愛形變,程度猶如坊間流傳,交替在我們後來的個人心證之中,抉擇於是變得沒那麼難。

    結果我啊,比起以前,變得得以更喜歡自己了啊。


2014年4月2日 星期三

886天過後,小春嘗試告訴我的那些道理

       

           
            小春在這前幾天以一包經過壓縮的苦哈哈模樣,經由交易買賣跟我回了家。小春其實不是小春,是一隻我突然起意買下的不織布熊寶寶DIY材料包。小時候很迷「庫洛魔法使」,漫畫版裡頭小櫻以為自己對雪兔不僅僅是少女懷春,還親手縫製了熊寶寶要送給他。但後來歷經兩次意涵不同的離別之後,她才自覺小狼才是那個她發自內心愛戀的對象。於是漫畫的結局是,小櫻用了一夜的時間,在小狼登機回港前,氣喘吁吁的從行進中的機場巴士窗戶,親手遞上那隻她為他縫製的熊寶寶。當然隨後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送給欲贈對象、並讓他為它繫上緞帶的那天,就是它的誕生日噢。」根據少女傳說,互贈布偶的戀人,會生生世世心心相印。大約一年前,K和我一起完成了一隻叫做Botta的絨毛熊。他望著撒了他一整床的褐色肉團,那是我已經縫好的手、頭、身體。我捏起已經填充好棉花、只有一對眼睛的熊頭向他求助,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在布的表面上縫出鼻子還有嘴巴的樣式。K沒好氣的說,「這不是妳要送我的生日禮物嗎?妳真的很不會給人驚喜欸。然後現在還要我幫妳縫。」「阿我就真的不會嘛。」我故意不看他的繼續把棉花塞到已經有點微突的熊肚裡頭。那一夜,Botta誕生了。是一隻四肢健康,但身體不小心被K前後縫反的淺褐色小熊。忘記那天有沒有和K做愛了。但我記得還一起住在那間放一張雙人床就佔據泰半空間的小套房裡頭,常常一起在店關前一刻去買鹽酥雞還有四季豆。旁邊是seven,保險套都在那邊買的。我討厭K喝完米漿嘴巴的味道,就像一開始交往的時候他不喜歡我喝完咖啡還要在他面前喋喋不休一樣。
       
           在大三上的尾聲、分手後、圖趕不出來但仍硬要擠出的零碎時間,我去把我從前放在K家的個人物品收拾妥當。K很大方,讓我一個人在比起從前非要擠一起工作大幾倍的房間裡,單獨收拾。K其實已經幫我收拾得差不多了。「可見他有多麼不眷戀我。」我對自己狠毒,緊緊咬著牙齒不發出聲音的於心中每個音節不放過的重拍默唸。在一團平常就擺放著K要丟不丟的三不管地帶,看見Botta和幾天之前求K再跟我努力一遍地挽回信,放在一個大概現在不丟、搬家也會嫌麻煩然後也不檢查內容物就丟棄的箱子裡面。我蹲下,連想都沒有想的,拿出手機拍下他。回望了一下床頭,Botta原本生活的地方,現在一點痕跡都沒有。再轉回頭來的剎那,眼淚已經不留情面地佔據我整張臉。我換手機,是因為上一隻手機裡有著和K傳的無數封簡訊還有照片。網路通訊軟體移轉到下一隻手機後,從前的內容就會自動消失。我是個沒辦法自己按下刪除的軟弱之人,況且把K刪了,他的那串手機號碼我仍倒背如流。下意識緊緊抓著自己機車風衣的袖口,無助至極時我總會這麼做。上頭有斑斑血跡,是約兩個禮拜前,一對分手後可是拗不過女方還是想看煙火然後在路上爆胎的前男友摔車後,噴濺到上面的o型血。
     
         跌到馬路上的前一時分,我還在想遠遠的101大樓像是一隻巨大蠟燭,被插在軟軟的整個宛如蛋糕的台北盆地,等待眾人在最後一秒點上,為全世界的人慶生。承德路上車流全然流向市區。最後一次想滿足有個檔車男朋友的宛如遺願,在接近立農國小的公車車牌,K的車子爆胎了。車側倒著,汽油流淌了一地。而車子還兀自著排著白色的廢氣,隆隆作響。我幫K拔出卡在車子底下的腿,那件一起去Uniqlo買的牛仔褲破了好幾個洞。K的下巴開了個洞,原本利落的線條變得曲折。血就是那個時候沾上去的,而且直到現在也洗不乾淨。K忍著痛,把車子熄了火,牽到路旁。我毫髮無傷。我讓K坐在路邊,自己到路上攔車。期間看到好幾輛雙載的男女,女方緊貼男生背膀的程度遠遠會讓人誤解是不是後背了個巨大的包包。他們側目著我和K,我則慶幸上一刻沒有追撞上來的車輛。不然我們肯定必死無疑。

        榮總急診室到處擠滿了傷患,護士喃喃著「跨年夜不平靜喔...」然後把我們帶到縫合室旁邊的病床稍待。縫合結束後,K去照了X光。病人們目光都投注在微仰四十五度角的液晶電視上。主播一如往常地念著新聞稿,左下方的時間顯示也一如往常的推進前行2014。而當00:00:00字樣浮現,我和K一句話都沒有說。醫療設備尋常的發出儀器低頻的噪音,或躺或臥的病患或家屬,總有一方含情脈脈地凝視手機裡頭笑容滿分的韓劇男女主角。K原本就厚的雙唇現在腫了大概尋常兩倍大。表面還微微滲著血。「好渴。」K打破沈默。一對末日造訪深夜急診室的剛分手的男女,終於一起跨了年。

        離別很短、很痛、很乾澀,混著血跡以及脣紋的觸感。K在便利商店前向我索取最後一個吻,日光燈管齊放之下,K顯得蒼白,紅潤的部分只有那寸寸逼近的唇。

        如果Botta也有記憶,那在被K放在垃圾堆裡頭的這段記憶以來,肯定會不停的回放。有關與我息息相關的受寵還有最後被打入冷宮,在在都是他瀕臨不確定時間的死亡進程。我為什麼只是替他拍了照片而沒有一併帶走他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有所預感我會後悔。直到過年時我回到父親家鄉台南,在一家二手書店買了一本「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的小確幸繪本,在一頁繪著男性總與生俱來擁有絕妙方向感,端正印刷體底下註加了大概是女生手寫的粉色字跡「可不是這樣,我方向感比你好呢」,一霎那就像腦袋招致鈍器重擊,恍惚裡頭眼底浮現K躊躇的樣子,而Botta卻還是抿著嘴微笑,然後最重要的一部分記憶就這樣流向一個不相干的人,成了他的陳年往事之中微不足道、茶餘飯後騷個腦袋還會忘記原來要講的是這個。

        小春嘗試告訴我的那些道理,其實就是Botta的遺言。也再度重申了海明威在「太陽照樣升起」中提及過的「白天一切都可以很輕易地保持冷酷無情,但夜晚卻是另一回事。」如何不懷抱幻想去愛,卻又得以愛的無所保留。或者比起離別之後得以侃侃而談,處理記憶時卻不這麼冷酷、抱以哭泣、篡改、或者賤賣,後者那些更難做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