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7日 星期五

太遲了,我的青春期

          太遲了,我的青春期,發生在我的二十歲。



















            這並非我第一次這樣知覺失去然後被迫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劇烈變革。這麼說好了,如同四季,其遞嬗看似平靜無痕的到來,但月份的增減可不是這樣平易近人的先以點頭示意,然後湊近你的耳朵,輕聲提醒你「五月了噢,短袖開始要穿在最內層」或是「還是把外套帶在身上吧,明天就十月了」。他們善變,而我們更是竭盡全力想要追過他們,於是乎我們開始計劃事項。一本本精美的跨年日誌,擺在誠品書局的案頭上、被展示在鬧區的手作小攤子上,要不你就和我一樣,把它塞在上學的靛色JANSPORT後背包裡寸步不離。一遇到新事項,就用0.38的藍筆在日期底下塗塗抹抹,最後再用紅筆把較為重要的事情大大的圈起來,就這樣無時無刻的來回重復畫記。
     
            這樣好似我們就制服時間了。

            對我來說這樣的例行事物我總是做的樂此不疲,但這一切鮮明的標示,只是後來我用以鞭笞自己的鐵證罷了。一事無成嗎,我努力搜尋着今天後者是昨天該完成的事:「速寫、預算表、建築簡報、劇本...」從五號開始我縝密的寫到今日預定為劇本大綱完成,六號還是劇本,七號大概知道來不及了,是潦草的script替補其上。八號是交件的日子。但九號卻已經填上「最後完成劇本大綱」的「待辦」事項。或許我會在九號終結所有事情,因為十號已經寫上了其他事情。但字面沒顯示在日期下面真的代表不了任何事情,包括可以和時光做最完美的切割。

             原先預訂好的、或是已經在高速行駛的,幾乎沒有人能夠從中作梗好讓他停止。台北最近好多天都下着雨,今天破格放晴,原本藏在雨傘底下的每雙眼睛,通通在今天有了重新和他人眼神接觸的機會。

             有個女孩也許是太適應日日降雨的時光了,她撐著傘在候車亭等車。我從她身旁走過不小心讓地上的碎石子擊中她的腳踝。她哎了一聲,勾起腳、然後抬起頭,譴責的視線從她不規則切口的傘面底下穿透過來。我連忙向她道歉,但她並沒有多加理會我對她的萬分歉意。癟著嘴、皺着眉頭,車來了,她收傘上車。及肩的髮絲在車門關上的剎那揚了一下,像她那對被傘面附加一層假睫毛而越發濃密的睫毛。

              我加快腳步想要趕快走開。我知道我們這一生只會碰上這麼一面,但是這樣強烈的照面使我猝然毫無防備,仿佛我來不及拉上晚禮服的後背拉鍊,就這樣被硬生生地推到大蛋糕前,無袖的雙臂設計立刻像是一株癱軟無力花萼,頹然垂落,冰冷的氣味由肚臍逆行而上,在成對的膚色胸貼尖端昇華。赤裸裸的,我被迫迎接初潮。


     















      

    
       
             被時間侵犯的感覺很像是第一次扯開衛生棉蝶翼,戰戰兢兢的搞不懂前後左右的把它貼在內褲裡頭。接著穿上多了一層和肌膚如此貼近的內褲,感受他和下體磨蹭、而濕軟的固液態不間斷的從身體中樞底部悄悄的染紅鮮潔白的布面。從不知道有溫度的紅色和白色的結合,是這樣難堪的味道以及拙態。那是青春期,女生開始有男生不能觸及的秘密,是每個月和方塊型的布面情書周旋的細節。臉上也開始長出青春痘,尤其是前額眉毛邊緣,總有幾粒痘子組成的指腹花面積大小排列。

            週而復始那種被侵犯的感覺逐刻淡去,從最原本的氣溫變化到規律的月經週期。捏著鼻子、不光彩的我迎接了二十世代。旋即,那樣子美好的親暱感從我的生命之中遭到抹煞。彆彆扭扭、感受到不對勁、所有的事情就像是千禧蟲危機尚未解除,斷斷續續,失去應有、簡潔的輪廓線。我開始發現我在擁擠的餐館求的不是一客美好的餐食,而是鼓噪的人聲還有時而跳接語末喧賓奪主的情歌歌詞;坐在便利商店新興設置的客座之中,把自己溺斃在次等的咖啡因裡只是想收聽兒時在父親車裡聽到的廣播,而那竟然幫助我靜下心來;自拍有點不再是想要見證自己在自己的世界裡有多動人,而是想要留住年輕的心那年輕想象中的自己的容顏。

            太遲了,我的青春期,發生在我的二十歲。所有對萬物的彆扭、人群之中投射出來對於自我的期盼還有逐步建立的,對於臉書的厭惡感以及在失焦照片裡頭尋求完整文字論述的偏執。那種你告訴過我有關獨立的準則,也許我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完整做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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