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17日 星期一
Dear Cicada (5/20-8/01)
蟬聲不絕於耳,野鴿在大夢初醒的清晨叼來了透明的蟬殼,發白的東方與其有跡可循的殼上脈絡,光如水沿著管束注了進來。那是一個湖水藍溢滿的頂樓空間,一張單人床、一架簡單的白色衣車、一張充當工作用的宜家餐桌,可拆解的特性讓它輾轉在平房、低層公寓以及聳高大廈。房間始終飄散一股不屬於我的氣味,每每洗完澡擦乾身體的時候,是那股味道嘗試與我融為一體的親暱時光。
2015/07/08
2015/06/07
2015/05/20
2015年7月11日 星期六
一九六零年代電影與歷史關係縱觀 :「我倆沒有明天」Bonnie and Clyde (1967)
一九六零年代是我研讀歷史時最愛的一段時間。那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所謂風起雲湧、風華絕代,太多事情與思潮並起,年輕人群起怒吼,為時代為自己的靈魂作了深刻的鑿痕。藝術也不例外,電影更在那些時日裡開始有了不同的風貌。
當時的美國正在忙於越南戰爭,國內學生豎起言論自由的大旗、倡導做愛不作戰,嬉皮與熱愛音樂的人們在烏茲塔克音樂節共襄盛舉,迷迷幻的游走現實與夢境;非裔美人也決定為自身權益站起來,公車上的一名黑皮膚女士的不讓位舉動成了黑人民權運動的開端,而後才有金恩博士在華府前慷慨激昂的「我有一個夢」全國演說。共產主義與資本主義的大拉鋸式時代的主軸,赤色中國文化大革命、布拉格之春等等…所有現象竄巢而出,於是乎當時候的年輕人多半嚮往叛經離道、勇於反對,追求更另類的自由。
正是如此,「我倆沒有明天」此片之中被塑造出來的「俠盜梟雄」形象之於當代年輕人一顆急欲爆衝卻又迷惘的心理恰恰搔到癢處。那時六七年上映時,雖然評價低劣、被說成有美化犯罪之虞、贊揚悲劇英雄,但劇中主角邦妮與克萊德那種不羈的反國家浪漫氣息,在當下熱衷反戰、決心抗爭的年輕人間蔚為風潮,將此精神另類效法。
於此要說說當時候的電影環境。在家家戶戶都有一台不斷播送節目的電視的情況之下,電影的票房於是開始變得慘澹起來,而五零年代開始採用的新藝綜合體(Cinemascope)寬螢幕的史詩型電影,也無法力挽狂瀾逐漸走下坡的事實。同時,美國電影從業人員發現從前他們引以為傲的兩種類型電影——歌舞片及西部片兩種電影似乎都不約而同地走向式微的命運。「我倆沒有明天」正是在這樣的情形裡頭被孕育,導演亞瑟潘(Arthur Penn)屏棄傳統好萊塢的的拍攝手法,像那時正興起的法國新浪潮取經。由六零年代中期開始,因為受到直接電影與新浪潮的影響,攝影師們開始運用長焦距的鏡頭,讓畫面的空間顯得扁平,進而可營造出軟調、模糊的輪廓。望遠鏡頭也比廣角鏡頭更為風尚。除了攝影方式的改變,剪輯也與以往有所出入,快速跳接變得流行起來。這在「我倆沒有明天」之中也可窺得。結尾這對鴛鴦大盜面臨警察的圍剿,招致不間斷地掃射行刑。這場戲包括許多鏡頭,如驚振翅膀而飛走的鳥、摩斯父親的避難、草叢的風吹草動、兩人的相互凝視,接著槍響,兩人在槍林彈雨之中狂舞,身體被轟成蜂窩。導演利用多個不同角度的特寫及慢動作來成就此片獨特的暴力美學,一切都要歸功於剪接的更上層樓。
「我倆沒有明天」為接下來的亡命鴛鴦型電影立下奠基,更和同年上映的「畢業生」及隔年上映的「逍遙騎士」共同準確描繪出當時的歷史氛圍以及年輕人矛盾、複雜不安卻才華洋溢行動力有待加強的心態呈現,而一起塑造出來的反英雄形象,也成就了未來世代創作電影的靈感線索。
一九六零,強而有力,最美好也最紛亂的燦爛時代。
2015年6月24日 星期三
字面上的大學畢業
一、
「今年畢業嗎?」
「對呀。」
「那之後要幹嘛?你哪裡人?」
「新竹....想先...先留在臺北吧。」
「住哪?」
「呃,想住大一點的地方,想要工作和起居可以分開。最好可以有廚房。」
「哦,那不好找呀,靠近哪邊?」
「我想...士林吧。」
「預算大概多少?」
「20000以內。」
「...士林...可能只有地下室跟頂樓加蓋符合你的預算。」
「可是...我想看到淡水河...。」
「你說什麼?」
「沒什麼,謝謝你。這些房子我可能都不適合。」
推開房仲業者在冷房中冰凍的金屬門把前,我看見我的身影漸縮在柱體反射上,軀體不規則的內縮膨脹,醜惡的像只小怪獸。我張開手掌,毫不猶豫的緊緊握住她。
她從冷房裡消失了,而外頭灼燒柏油路面的不規則熱浪,才是北上人一天的開始。
二、
(星期五道具照,photo by Ethan Hung)
在學期間主修電影美術。跟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片,也因為電影逐場景而迸出故事情節的特性,得以用一個更特別的眼光看待現在暫居的大台北地區。
如我第一支跟的長片「暑假作業」,大多在新店區的屈尺國小拍攝。這間森林小學,再向上走一些,就是烏來風景區。收工時往往已是夕陽西下的時段,漫步走到主要幹道候車時,那種夾雜在都市與自然的氛圍很奇妙也很古怪。遠遠地,可以聽見新店市區閃爍拖曳的車尾燈的群聚低頻,也彷彿可以聽見烏來瀑布爽快傾瀉而下的清脆,而坐在國小司令台上,是整窪毫不客氣的夏蟬。對我來說,與影片本質無關,那段與孩子為伍的時光,是以聲音為節點來記憶的。
有陣子,約莫一個完整季節的三個月,我替易智言導演的藍色工作室尋找「行動代號孫中山」的素人小演員。兩人一組,由西門町六號出口為中心擴散各級國中小出去,在人潮洶湧處伺機而動。易導告訴我們尋找璞玉的方法,就是聚焦在人散發氣質的中心「眉宇」。「一個無聲卻可以替自己發言的人,眉宇間在在都透露著訊息。」他說。於是,彷彿也被萬千雙瞳眸打量著,我們盡可能的在各色人群中嘗試辨認那股氣質。那是一個夏天氣息很重的秋季。西門町六號出口充斥黏膩的汗騷味、女性脫妝後的粉脂味,還有柏油路由發燙到漸漸天黑而冷卻的沓雜味,很多時候這些氣味嚴重干擾我的工作效能。
我們常常一無所獲。然而,我忘不了那些拒絕我時雙眼透露恐懼的神情。是否那些該常在於人群間的安全感早已蕩然無存呢?
西門町大概跟每一個拍片的人都很有緣,因為它兼具了新和舊,還有標記「台北」的高辨識度。我是個著迷舊時代以及某些「異色」的人。公視學生劇展「風華大歌廳」就領我進到可能一生都不會走進去的紅包歌廳秀場。圓形舞台、台下三兩嗑著瓜子以及水果盤的老人,形目癡呆的盯著台上歌女不發一語,甚至沒有發現靠在煙灰缸邊緣、以兩手含住的煙已然垂著長長煙灰直逼濾嘴。一首首唱盡舊時代輝煌的歌曲,而今只在這個空間裡頭迴盪著。推開安全門,只見眾家為了符合消防法規而加蓋的外掛式樓梯,建築物清一色灰灰黃黃,偶然見幾盆生氣盎然的植株錯置。對我而言,那就像某種世代交替,恍然可以看見一種生命與時光的悄悄延續。
談談我近期的畢業製作「星期五」?這個不太具有電影典型模樣的敘事,是我生命的一段記憶形變。我記得那個時候剛結束第一段戀情,我從超市出來,手上提著一袋裝的鼓鼓的生活用品,腳步有點吃力的要走回租屋處。我住在可以輕易跨越台北市與新北市交界的山腰。而那條可以進入熱鬧淡水竹圍中心地帶的路得先過一個挑戰度百分百的下坡過彎,陡然下降之前,可以驚鴻一瞥俯瞰視角的淡水河。我呆呆地站在路口處,看著因為街燈而閃耀的淡水河,行人三兩走過我身旁,有情侶親暱的摟摟抱抱的對談、有爸爸帶著女兒散步的嘻笑、有成雙的路跑朋友氣喘吁吁,他們尋常的經過我。我回頭一望,在這個即將開啟週末的星期五夜,我好像什麼都沒有。說有自己,其實也只是離散後尚未重整的自己;說沒有自己,卻又不甘心承認自己確實把自己整個雙手奉上了。
不該有人寂寞啊,於是以上段戀情最為深刻與我本身最愛的海為出發點,創造出女主角之外也身為自己化身的小凡、阿奇來回憶過去、意識現在、走向未來。其中保有自己很重要。其實別人也記得你原本的樣子,但不靠自己去描繪下來是不會深刻的。
我真實的生活精彩度其實不亞於拍片。我想我只是很熱衷看大家還有自己把自己陷入如何重現生活刻苦與歡樂極度拉扯的樣貌,以及貪圖其中可以實現若干在正常世界裡得不到的幻想滿足。人人都愛「看」,因為是最直接的感官體驗,所以這更加深了作品的難度。就我本身,影像的複雜度對我來說不是最上手的。書寫可能比較有機會處理到這塊。
三、
新的房間有小小的對外窗,早上有陽光可以照進來。有在想要不要把窗簾換成百葉簾,因為我喜歡看你剛起床的時候,身體靠在藍色的牆上,一頭亂髮的而光區在你身上遊走,像是披著一塊幾何圖案的花布。因為是樓中樓,天花板的高度矮了一點,但不至於感到壓迫。新買了一張沙發和一個茶几,偶爾我們坐在這邊一邊喝冰過的啤酒一邊聊著我約莫一季前去過的印度。你餵Robber吃飯,我發現她最近比較黏你,可能是你都會特別把飄在水面上的棉絮撈起來之故。托你的福,她比以前更喜歡喝水。
「來得及一起吃午餐嗎?」
「別想了,都幾點了?妳不是要打工?」
「對。」那是一間被翠綠環抱的透明咖啡書屋。
「我幫妳修一下圖再回工作室。」
「內湖那個案子比較急喔。」
「知道啦。」我趁你還沒白目的燃起菸親了一下你。
「去曬衣間抽。」
「幹,我忘了。」
「沒關係,順便幫我把衣服晾起來就好。」
「妳這個人。」你一副那我就在這邊點菸的模樣。
「換成百葉簾你覺得好嗎?」
「我剛好有客戶在做這個,要幫妳估個價嗎?」
「好啊。眉尾有沒有一樣高?」
「當然沒有,每天都不一樣高。」
「也是,哈哈哈哈。」我再次親了你一遍,還有Robber。
「掰掰,走了。」
「手機忘了。」
「幹,每次都會忘記。」
「好笨喔,你看她好笨喔。」你抓住Robber的手,頭靠著她親暱地揮著她的小手掌。
「好啦再見。」
「小心一點騎車內。」
「你才不要一邊開車一邊打手槍。」
「我才沒有!」
我知道我回家後,你不會在,但我不會寂寞,因為Robber身上會有陽光的味道,她總是很安份的待在你的懷裡曬太陽跟眺望整個關渡平原;桌上的煙灰缸會多一兩支菸蒂,因為你會忘記要到陽台抽,但是會設法不讓煙味徒留在室內;你也可能會很細心地替我修過我亂標的尺標,還有明明就畫出線的傢俱圖示。
你可能很可能,就快要走進我的生活裡頭了。
2015年4月28日 星期二
「崇德小站」
「什麼時候交了個女朋友啊?」我接過阿勝遞過來的火車票,是今天下午羅東到台北的自強號。
「什麼女朋友!她是住在我家的房客啦。」阿勝挨近售票口,享受從窗口放送出來的冷氣。他髮梢上的汗珠清晰可見。
「她是幹嘛的?」
「她沒說。」
「那你喜歡她嗎?」
「妳怎麼老愛幫我找對象?」我伸手拿過他推過來的退票手續費。
「如果還沒喜歡上,就不要喜歡上吧。」我說。阿勝一副不信邪的懶懶起身,發現女人不見了。
「人呢?」我亦起身,推開售票間的木門走到大廳裡。
女人不知道何時跑到了對面月台,腰間綁著的外套被海風吹得亂飛。遠方海浪拍打上崇德海邊特有的礫石沙灘,發出此起彼落清脆的碰撞聲。側身逆著風,髮絲起舞的她笑得像是過客,是一張沒要為誰停留的臉孔。
我身後傳來旅客踏進車站的腳步聲。「等會你仔細看喔,普悠瑪號咻~就過去了,跟高鐵一樣!」
「我們不搭嗎?」一個稚齡的聲音。
「我們要先搭區間車到羅東才換車。」
我操起無線電,呼叫我的同僚。「崇德站怡安,二月台需要管制,over。」然而我的聲音卻穿過售票窗口後辦公室薄薄的木板響起。
阿勝追了過去,女人卻已經躍下了月台。普悠瑪號呼嘯而過,倏忽恢復平靜。海濤聲依舊,一霎那我彷彿看見那濺起的浪沫是橘紅色的,熱熱辣辣。
阿勝不敢置信的目睹一切,手一鬆,一小袋的貝殼圓石掉落。那是阿勝的珍藏,之前就放在他家民宿的吧台上。
身後孩子放聲大哭,我才意會一個女人的死亡,連同她毀滅的笑容,不再屬於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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