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25日 星期日

夏初的最後一篇職能治療




高中放學時總是跟不上同學收拾書包趕補習、約會或者吃飯奪門而出的速度,於是常常就獨留了我和書本科目間的溫吞取捨。
積習已久後漸漸發現人聲散去後約莫半小時,夕陽就會宛如一張裁切完美的矩形地毯被平舖展開在多數人不走的左翼走廊。
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鐘內,照光面積會從水窪般大小漫溢至尊貴人家客廳供人踩踏的波斯地毯。光區剛好就落在我常倚靠遠望豆子埔溪以及著迷電聯車聲的欄杆下方。宛如一個儀式,由高中不知道第幾雙紀念第幾個暗戀對象的converse開始,光就順著黑色半筒襪閃亮不止歇的向上爬。攀上裙擺後、撫過黑色制服連身裙的皺摺,再掠過營養過剩因而如肥大花萼般的白色領子,綻放其上的是一個稍早時間才決定再也不帶數學課本回家的高二女生。

高一時她沉迷於圖書館裡頭的四腳獸傳說,卻被稠密厚重的空氣網住,自此駐足擺放村上春樹全集的書架前,一目一生;高二起她開始放學後像株植物,邊聽著火車聲回憶猜火車的內容情節邊行光合作用;高三後她每天中午吃飽飯規定自己至少走一遍這條走廊才能午休,為的只是看一眼輔導室前有著微微反光的電影系招生海報。

然後她今年大三了,半方面滿足卻彆扭自己和胸前刺青紀念的竹中男生談了歷時886天的初戀,外加耍廢傷感想報復、明擺一付受傷動物的樣貌蜷縮在小小而已無半點戀人殘影的竹圍雅房床上,欲以kkbox療傷。時日以來,她發現自己竟然可以縱容自己忘記怎麼吞嚥反芻、行光合作用、呼吸作用,甚者排泄排遺。囤了一肚子的淚水彰顯不出任何強度,耽溺模仿套用戀愛濾鏡、隨著忽遠忽近的焦段無意識的笑容,應該這時候就安放好於日常生活範圍以外。

說著什麼,好像都遠離了。誠如半年以前他們還習慣在人群裡頭接吻;一年以前,她獨自在歐洲旅行;兩年以前,她第一次當了別人片裡的服裝頭;三年以前,她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應該不是在實現夢想的道路上,就是快抵達夢想。

她滿懷歉意的望著一片晴朗從炫彩奪目漸變老朽、得錶框才不至散裂的膠感灰白,身體卻不自主的想起要怎麼行「光合作用」。她正想到自己已然白白浪費了英國哥哥越洋專送的生日願望,可越來越熱的身體蹭出的溫度提醒她,她的身體還保有住「歸零」的機制。

她想她已做到了在最記得的時候忘記他,這所謂步驟一,也在即將架構而成的概念裡頭,賦予起死回生。她不後悔她要他永遠記得她,因為那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完整無缺。但擁有缺憾的模樣早和自己共處20幾個年頭了,難道還會羞於坦誠?

高中三年來實則沒有看到火車實際駛過眼前的樣子,卻覺得心跳理當如此悅耳;大學三年來實則沒有做過什麼了不起的事,卻自認把生活還有普羅大眾的四季面孔摸熟了八成。

還是那個她自己啊,招生海報早就不知去向,converse也少少機會在穿了
,留了三年的頭髮也短促到,僅僅空氣可以輕易托起的重量。

出生成長在新竹、在家、在這裡,四季與初衷如故生息。無所事事的那個夏天回想起來過於潮濕,曾像海嘯足以毀滅自我,卻現在只是濕熱午後的日光沖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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